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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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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信任

指腹揉開水痕。

古鴻意稍推開他, 楞神看他的樣子。

受了驚的小獸一樣,怯怯看自己。

他的淚眼面前,古鴻意再不猶豫, 伸手去握腰間的劍, 一瞬間, 霜寒十四州劍出鞘。

肅殺劍氣白刃向前飆去,騰騰殺意破開寒氣。

白行玉索性合上眼簾。

他沒有再拔出錦水將雙淚抵擋。

許久,疼痛並未到來。只有輕如羽翼的重量降落在身上。

“小白,看看我。”

白行玉聽話擡眼。

對上古鴻意一派純粹的明亮眼睛。

沒有任何欺瞞與殺意。

一塊細軟的霧白紗帷落在他們身上, 將二人整個蒙起來。簾帷堆紗疊縐, 影影綽綽, 古鴻意支起霜寒十四州, 挑簾看他。

方才, 霜寒十四州破開的是墻上的罩紗。雖然古鴻意並不清楚,是哪個師兄幫忙把白幽人畫像全蒙起來的。

盜幫有如此細心的師兄麽。

但沒關系。

“回頭看看。”

帷幕堆疊, 古鴻意的聲音在其間溫柔地回響。

白行玉挑簾回頭。

一面墻,鋪天蓋地滿滿當當山窮水盡。

同一種模樣的丹青。

紙張泛黃發脆,畫得卻很認真。

“我十年來的心意。”

年少時的心意在年少時想見的人面前徐徐展開。

古鴻意輕笑著仰頭,去看那一面墻, 雙目完全對不上焦,只看見一片黑白交織。

……無端感覺和記憶中的畫像有哪裏不一樣。

“……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重要的話。”

“是。”

“對我沒有別的隱瞞了……”

“再也沒有了。”

“真的?”小心翼翼盯他。

古鴻意捧起他的臉頰,拿鼻梁頂了頂。“嗯。”

指腹老繭反覆剮蹭瓷色面頰。

“……不哭。我早該對你說。”

之前, 總怕你看不起我, 但今夜你親口說, 是個賊也嫁, 盜賊的樣子也想看看。

雙手之間,白行玉被揉得臉頰也皺 , 頭發也亂。

“古鴻意,你想和我說的話就是這些……”

琥珀瞳孔楞楞盯他。

古鴻意點頭。他只是想表白。

“否則呢。”

白行玉輕輕拽他衣角,擡眼望他,

“沒有什麽血海深仇……或者算計之類的大事?……譬如,劍譜一事,其實是你設計陷害我……”

“那我又為何要救你?”古鴻意順著他的思路反問。

白行玉楞楞,小聲胡亂答:

“你罰我的真心玩。”

古鴻意單邊長眉一挑,疑惑道,

“想哪去了。白大俠,你話本看多了。”

古鴻意噗一聲笑了,便伸手戳白行玉的額頭,戳遠,對方撲回來,古鴻意再伸手戳遠。

如此反覆幾次,把對方惹惱了,索性一合眼,便抓住古鴻意的衣襟,把自己埋進胸膛裏。

蹭了蹭,再不理人。

古鴻意趁勢把他整個圈進懷裏,望著他笑。

輕輕的嗓音從自己懷中一點點溢出。

“你不是說,是很重要的事……”

他肩頭打顫,抓著古鴻意衣襟的指尖緊到泛白。

古鴻意反問:“打打殺殺重要,難道我的心意不重要麽?”

“不是……”

古鴻意捏起他的面頰,把他卡進虎口裏,又一番蹂躪。

“你讓我等了十年,這如何不重要。”

古鴻意聲色俱厲,點點他的額頭,一本正經斥責道。

懷中人咬著嘴唇搖頭。

白行玉正垂著頭,忽然目光中落下一對深邃漂亮的眼睛,星星一樣。

是古鴻意歪頭偷看他。

“我的心意天下第一重要。”

星星湊近了他,擦一下他的鼻尖。

懷中人立刻瑟縮一下。

抓著肩頭,把自己埋在古鴻意肩窩。

古鴻意抱著他輕輕搖晃。

他小小聲說:“太好了。……”

“我本覺得丟人。”

“一點沒有。”白行玉認認真真。

“古鴻意,你若是早些給我看這些,在華山我們都不會有一戰。”

“方才,你拔劍做甚。”古鴻意忽問道。

懷中人不擡頭,只是伸手遙遙一指二人身旁的機關與劍譜。

指尖繃緊,上下晃晃,很委屈。

古鴻意順著他的指尖,目光落在那模糊之物上,眼睛對不上焦。

他不舍得松開懷中的白行玉,便想了個法子:

古鴻意長腿一折,再忽地一展,直直踢向那檀木盒,其間竹簡咻地飛出,疾飛向房梁上,重重一砸,又咻地彈回,在屋內幾道折返,最後臨空墜下。

古鴻意一手攬著白行玉,騰出另一只手,舉起,一奪。

眼睛沒有偏離白行玉半分。

那竹簡卻穩穩抓在手中。

懷中人擡頭,盯著那竹簡一楞。

重重看守下的華貴之物,就被衰蘭這樣殘暴磋磨。

古鴻意拎起那劍譜輕哼一聲,讓自家妻子傷神的,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這是何物?講講。”

白行玉從他懷裏稍擡起些頭,便將機關、蒼山玉江湖通行令等一一講去。

古鴻意點頭,輕嘆一口氣,“倒也合該懷疑我。”

此物出現在老巢,又安放在由江湖通行令開啟的機關中。這機關又顯然是自己的手筆。

“你方才拔劍,莫不是對我起了殺心。”

古鴻意垂眸看白行玉。

白行玉沒有再把自己埋進胸膛裏,他輕倚著古鴻意的肩頭,靜了片刻。

睫毛輕輕打顫。

“……沒事了。小白,也該懷疑我的。”古鴻意去攬他的肩頭。

又說,“我只有三兩句辯駁,即使你現在依舊不信我,也無妨。”

懷中,纖長睫毛驟然擡起。

眼瞳無比認真盯他。

“舍不得。”

白行玉輕輕拽著他的衣襟。

“……我舍不得。”

嗓音又輕又啞,重覆一遍。

古鴻意朝他溫溫柔柔笑出一對酒窩,又打趣道,

“你該把這個劍譜藏起來,不告訴我,再偷跑回師門……”

古鴻意話音未落,被氣息急促的清音打斷。

“古鴻意,不許這樣說。我們多少次共生死……我們都已拜過天地,我們……我們怎會再相互隱瞞。”

清冽眼睛認真看他,眼眶稍紅,氣息也亂,講著講著,有些焦急。

懷中人無措地抓住自己的手,摩挲著手背。

古鴻意反叩住他不安的指尖,強勢又溫柔地插入其中,變為十指相扣。

“三日前,我一個人在明月樓對戰皓月……我好想見你。我想和你一起……”

一口氣講這些話時,白行玉沒有再垂下眼簾,沒有再埋進懷裏。

琥珀眼睛怔怔盯他,眸中漲潮、落潮,都看著他,不曾偏離。

坦誠得不像白行玉。

古鴻意有些楞神,火海初吻竟然只是三日前的事情。

那時候他們還各有隱瞞。

白行玉擅自去殺敵、自己則瞞住了眼睛的傷……

短短幾日間,作了夫妻,相互袒露了所有。

古鴻意點頭應“好”。

又溫聲說,“亡命鴛鴦就該如此的。以後我們再無隔閡。”

懷中人面頰一團不自然的潮紅,自暴自棄般地繼續講著,

“古鴻意。那,我還有話要告訴你。”

古鴻意彈他的睫毛玩,笑道,“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我才不會再講第二次。”

白行玉雙手叩在他心頭。

跪姿也直起。

看著這副頗認真的架勢,古鴻意坐直,嚴肅側耳聽。

“我再也不主動親你了。”

琥珀眼睛皺了皺,屏著羞恥一口氣宣誓道。

字字認真。

古鴻意目光一怔,垂眼忍笑。

“不許笑……我還沒說完。”

白行玉伸出兩指戳他的酒窩,又不輕不重瞪他。

“若是反過來,我…還是情願的……唔。”

他的話語被中斷於熾熱的氣息。

古鴻意抓住他的肩頭撲去,強硬地堵住他的唇瓣。

長發徜徉在小床上,手腕不自覺亂蹭。

他知道那是古鴻意少年時的小床,有古鴻意的體溫、氣息。

一張窄床容不下兩人,古鴻意撈起他的腿彎,把他整個放到身上,擺正。

撩眼看,他伏在身上,雙手並攏支在自己胸膛,這樣稍稍撐起身來。

得了呼吸,紊亂地喘著氣。

眸中水霧彌漫。

一腿正好在古鴻意兩腿之間,稍跪起來,去躲開古鴻意。

古鴻意捏住他的後頸,把他按回懷裏深吻。

對方雪崩一樣降落。

癱在身上,化成一團溫熱的雪水,胳膊再無力支起。

古鴻意又刻意分開一剎,看對方失焦的雙眸,被蹂躪得泛紅的唇。

“唔……”

年少時,何曾敢想那個孤傲的劍客有這般模樣。

古鴻意心跳得輕快,要飄起來。

再捧過他的雙頰,更溫柔地覆上。

“抱一會。”

“嗯。”

雙腿勾著雙腿,臉頰卡進肩窩,兩個人就這麽胡亂纏著,擠進一張小小的床間。

“……我是有妻子的人了。”

古鴻意望著天花板,突兀說道。

白行玉疑惑蹭蹭他的肩窩,倒也點頭。

聽見輕輕的笑聲,沙啞,又很純粹的高興。

古鴻意在笑。

他完全看不清楚了,睫羽合上,伸手揉了揉眼睛。

“我是有妻子的人了。……”

笑聲漸漸淡成喟嘆與斷斷續續的堵塞。

不再用抱著霜寒十四州,只和劍說話;不再用一個人聽著世人的攻訐,有人幫自己撐腰;想去千山萬水玩玩看看,都有同齡俠客陪著。

“也算摯友?”

“算。”

兩個人擠得很近,鼻尖碰鼻尖。

古鴻意又問正事,“那劍譜,你覺得是何人放於老巢的。是盟主嗎?畢竟是他賜給我江湖通行令,讓我去抓捕你。……盟主此番栽贓於我,便是挑撥離間。”

白行玉稍蹙眉,輕輕搖頭。

圍剿大軍都打不進來老巢,盟主又如何能進來。

況且,盟主會制機關麽?

“機關……”古鴻意思忖,“是袖玲瓏師兄教我的。師兄進老巢也無阻礙。”

“……總不能真是袖玲瓏師兄偷的劍譜吧。”古鴻意楞楞。

白行玉摸他的發梢玩,又順勢問,“又是何人傳授給師兄?”

“師父。”

一陣風雪嚎啕,劃破靜謐的夜空。

古鴻意垂眸,“不是師父偷的。我仔細看過,這道機關大致小半年前制成……”

古鴻意推算了一下,“大致是,我按黑衣人指示赴汴京,與你重逢明月樓的時候。”

“那時,師父遠在天山啊。”

伸手順了順白行玉的長發,“不想這個了。說來,若你把劍譜還給盟主……”

這盟主和師尊再討厭,劍譜也的確是他們的東西。

“若你還了劍譜,是不是……可以恢覆清譽?”

白行玉一怔,擡眼,對上古鴻意認認真真的眼神。

純粹的為他欣喜。

“哪有如此輕易。我如何解釋,我從何處找回的劍譜。”

古鴻意思忖片刻,“你就說,是衰蘭送客手偷的。反正我本來就名聲不好。況且,衰蘭早死了,死無對證。”

又說,“能換你清譽,這個名號當然值得。”

一瞬間,古鴻意忽然垂下眼簾,如果他恢覆名譽,他們又是雲泥之別了。

但他想讓白行玉好。

“我不要。”輕輕的聲音,溫熱的吐息。

古鴻意垂眸。

肩窩,清冽美目認真望他。

“我與你,榮辱與共。”

側躺著的二人,發絲交疊發絲。三日前,他們結過發了。

古鴻意抓住他的腿彎,勾住自己的腰腹,抱得更緊密,再無空隙。

翻身壓上。

逼仄的小床只容得下緊密相連的二人。

白行玉暈暈沈沈,闔眼承他的吻。

“喚我一聲。”

“……夫君。夫君。”

他很乖地呢喃。一聲聲索求。

不止年少的願望,連今早的願望也得了滿足,古鴻意心跳得更輕快,勾唇笑了。

轟一聲。

床塌了。

……

陪伴少年衰蘭十年、師兄親手打成的小床,就這樣塌了。

二人亂七八糟墜了地,還抱著,還相聯。

白行玉懵懵擡眼。古鴻意扶一扶額頭。

兩人對視一眼。

琥珀眼睛彎起。

“……都怪袖玲瓏師兄。”

古鴻意嚴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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